为什么在巴黎找不到罗伯斯庇尔的纪念馆?

虽然经过了两百多年,巴黎街上仍然充满了大革命的记忆。绝大多数革命时期的名人都有纪念馆或公共陵寝,要不然至少会有一条街道,宽一点窄一点,长一点短一点,以他们的名字命名。

显著的例外,是罗伯斯庇尔(Maximilien Robespierre)。1793年到1794年,他主持“公共安全委员会”,是当时法国实质的统治者。然而,同属“公共安全委员会”成员,名气和权力都远不如罗伯斯庇尔的Saint-Just、Robert-Lindet等人,都可以找到同名的巴黎街道,唯独没有“罗伯斯庇尔街”或“罗伯斯庇尔广场”,只能勉强在巴黎近郊工厂区找到一个叫作“罗伯斯庇尔”的地铁站。

从历史角度看,罗伯斯庇尔极其重要。革命中最戏剧性的场景──将法王路易十六送上断头台,几乎是他一手导演的。他的关键演说,演说中的关键名句:“国王必须死,革命才能存活!”有效煽动了群众做出关键决定。

从革命角度看,罗伯斯庇尔极其重要。在他实质统治法国的那段时间中,法国内有保王复辟派蠢蠢欲动,外有欧洲王室联军不断进逼边界,罗伯斯庇尔动用了残酷的暴力手段,无情对付保王派,又动用了激烈激动的言词,挑起了法国革命军队的战斗意志,才得以暂时保住革命的成果。

从权力角度看,罗伯斯庇尔极其重要。是在他手中,断头台行刑变成了巴黎人生活中固定的景观,也是在他手中,大量集体行刑制造出的恐怖成了政治统治的手段。那两年间,光是被“革命法庭”宣判处死的就有2600人,而真正被送上断头台的人还远超过这个数字。

这样一个重要的人,为什么反而无法在巴黎找到他的街道、他的纪念馆,甚至在他的家乡Arras都没人愿意提及他、愿意记得他?其中一个理由是:除了“国王必须死,革命才能存活”,罗伯斯庇尔还在演说中留下了另一句名言:“我自己就是人民!”他不是以自己的身份,甚至不是以“公共安全委员会”的名义,剥夺了那么多人的生命,而是以“人民”的名义。他代表人民,他就是人民。

法国人不愿意想起的,就是这段人民将自己交给罗伯斯庇尔,让自己成为罗伯斯庇尔的借口的历史。以“人民”之名,罗伯斯庇尔掌握了巨大权力,创造了空前的恐怖,把“人民”变成是所有人真实生活中最怕听到的两个字。

“人民”成了真实人民的噩梦。想起罗伯斯庇尔,就不能不想起这段荒唐的往事,就不能不面对人民曾经如此愚蠢地犯过的错误。

还好,不管法国人、巴黎人愿不愿意想起,我们不会忽视这项错误的荒唐、可怕之处。不让这样的事情重演,唯一的方法,就是对于那些宣称自己代表人民的人,我们都要先抱持一种怀疑的态度。

(作者为台湾作家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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