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片：皮埃尔·保罗·普吕东Pierre-Paul Prud’hon (1758-1823) 《惩治罪恶的正义与复仇》 

法国是欧洲大陆第一个禁止酷刑的国家，但却是西欧最后一个废除死刑的国家。

早在1952年，法国就有人主张废除死刑。在随后的几十年中，被处决的人数逐年减少，其中，1962年、1965年、1967年这3年中，都没有执行死刑。但是，从死刑极少适用到正式宣告废除，经历了整整29年的艰难历程。究其原因，一方面可归之于公众舆论的变动不居、起伏不定；另一方面，也与历任法国总统的政策导向有关。在法国，正如在其他许多国家一样，死刑不仅仅是一个法律问题，还是一个政治问题，因为总统对特赦权的选择，往往成为死刑存废的关键因素。正如蓬皮杜总统在1970年3月的一次电视讲话中所言：“每一次当我面对死刑犯，每一次当我并且只有我一个人作出决定时，都是一场对我的思想和良心斗争的展示。”

戴高乐将军既有政治家的委婉，也有军人的强硬，他在执政期间很少运用特赦权。当一个年仅23岁的年轻农夫因犯了强奸杀人罪被法院判处死刑，案卷资料被放到即将卸任的戴高乐将军的办公桌上，他没有经过太长时间的思考，就作出了将这个青年送上断头台的决定。1969年，蓬皮杜总统上任，正如他自称的那样，他不主张以血还血。在初任的几个月里，他连续5次赦免了死刑犯，甚至包括一个名叫让·米歇尔·桂杜的罪犯。这名罪犯两次故意杀人，被法院判处极刑，完全是个罪大恶极、罪不可恕的家伙。

在1969年11月的一次民意调查中，58％的法国人赞成废除死刑。但是，1971年10月，一名罪犯杀害了出租车司机，另一名罪犯则杀害了警察队长，他们被判死刑后，特赦请示都遭到了总统的拒绝。死刑在短暂消失后，又重新上演，从而也使法国成为当时西欧惟一仍然实行死刑的国家。

1974年，德斯坦当选总统。在关于废除死刑的问题上，新总统始终是三缄其口。1975年10月，一名罪犯因在17岁时曾杀死一名老妇而被处死刑，尽管法国已签署联合国1966年《关于公民权利与政治权利的国际公约》，公约禁止对犯罪时未满18岁的人宣告死刑，但仍未能劝动总统行使特赦权。人们开始对死刑司空见惯，废止死刑也显得愈加困难，直至1976年帕特里克·亨利案的发生，事态的发展出现了新的转机。

帕特里克·亨利劫持并杀害了一名8岁男孩，警方在拘留亨利两天后，因证据不足将其释放。就在警方释放亨利的时刻，他面对电台宣称：“攻击小孩很可耻，我希望能尽快逮捕罪犯，并赞成对这样的人处以死刑。”然而几个星期后，警方取得了确凿的证据，重新拘捕了亨利。真相大白后，公众的愤怒被激发到极点，他们认为，亨利在电台的发言，根本就是对广大民众善良情感的侮辱。新闻媒体及政界都提出强烈要求，呼吁司法机关将亨利判处死刑。而在亨利案长达一年多的诉讼期间之内，法国共有7名罪犯被处死刑。

就在这样对废除死刑极为不利的阴影的笼罩下，一向极力主张废除死刑的辩护律师罗贝尔·巴丹戴尔仍出庭为亨利辩护，并竭尽全力劝服了陪审团，最终使法庭作出了无期徒刑的判决。

亨利案的判决，让法国又回到取消死刑的道路上来。1980年6月26日，法国国民议会通过了部分废除死刑的议案。但是，1980年秋，死刑判决又在法国死灰复燃，6个星期内，一度出现4例死刑判决。这时，人们再次将希望寄托于新当选总统的仁慈和远见。1981年4月，密特朗当选总统，在此之前，他曾直言不讳地表示：“我是共和国总统候选人，我不赞成死刑。”在密特朗内阁成员中，有一位在人类死刑史上堪称重要人物的人，他就是前亨利案辩护律师罗贝尔·巴丹戴尔。他被任命为司法部长后，为法国全面废除死刑拉开了新的序幕。

在巴丹戴尔的努力和法国民众的广泛支持下，1981年10月9日，法国国民议会和参议院分别通过了废除死刑的法案，发布了著名的第81－908号死刑废除法令。1985年12月31日，法国又批准加入《欧洲人权公约》关于废除死刑的第6号议定书，最终完成了废除死刑的立法。

法国废除死刑的历程可谓艰难曲折。历史告诉人们，死刑的存废，并非完全取决于其本身的内在属性的善或恶，而与民众的认同情感紧密相联。当一个社会逐渐过渡到普通民众能够以平稳心态面对死刑的时候，死刑的废除就成为必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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